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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老憨”其實不叫老憨，“老憨”太老實了，用農村人的話說，就是那種砍倒了樹捉烏鴉的人，所以“老憨”的名號就被人們叫了出來。

“老憨”的手里這兩年也攢了幾個錢，可從來不見老憨拿出來用。在“老憨”看來，沒有啥比手里攥著鈔票更讓人覺得心里踏實了，所以到了“老憨”手里的錢，嘿嘿，任誰也甭想再摳出來！

記得有一次，村里人想集資蓋個飼養棚，這可是一件好事吧？幫助大家一起發家致富嘛！連村里80多歲的王老太都踮著小腳來交錢，可“老憨”倒好，隨便你村長怎么說，愣是連一個子兒都沒有！

這兩年，政府大力發展民營經濟，村里人辦廠的辦廠，蓋養雞棚的蓋養雞棚，一個個干得熱火朝天，可“老憨”卻總是蹲在自家門口的那塊大石頭上，一個勁地搖頭、嘆氣：“唉！這些人都是瞎折騰啊！祖祖輩輩傳下來的這些土地就這么給扔了？這不中哩！”

就是這么個“老憨”覺得不中的事，村里人卻越干越起勁了。也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，村子里的那些小土房子都給推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的大瓦房，村子西頭的老周家甚至還蓋起了兩三層的小樓房！那個氣派勁喲，誰見了都羨慕！

“老憨”他繼續“憨”著不打緊，可把他那寶貝兒子急壞了！你說別人家大瓦房里住著，漂亮媳婦摟著，而自己總是守著個“老憨”，在這祖上傳下的小土坯房里住著，什么時候是個盡頭喲？都二十好幾的人了，連個對象都沒有，你說他能不急嗎？“老憨”兒子也試著跟他爸談過這事，想辦個廠子什么的，可“老憨”眼皮一翻，就兩字：“不中！”

當村東頭的“李拐子”娶了新娘，吶嗩吹得“嗒嗒”響的時候，“老憨”兒子不干了，開始向“老憨”發出最后通牒：“爸！你看連‘李拐子’那熊樣都娶上媳婦了，我好歹也是個高中生呢，到現在連個對象都沒有，知道為啥不？咱窮！哪個姑娘想嫁到咱家來受窮啊！”

“老憨”啥也不說，只是吧噠吧噠地抽著旱煙。半晌才幽幽地冒出一句：“窮？那你就不能多下點功夫在那地里。想投資辦廠，瞎折騰，不中！老子不能看著自己的辛苦錢就這么打了水漂！”

“老憨”和兒子吵過之后就再也沒有說過話了。“老憨”兒子不久也走了，聽人說，是打工籌錢去了。“老憨”為這事把臉都氣綠了，逢人就說：“這小子瞎胡鬧，不守咱農民的本份和規矩。”

兒子走后，“老憨”似乎更憨了，整天對付著那幾畝薄地。那神情仿佛是想從那地里刨出金子來。他要證明給大家伙看看，農民的天份就是種地，干別的不中！

直到村子里調整了村委會的領導班子，“老憨”被列為重點幫扶對象，情況才算是有了一些變化。年輕的村支書小李三天兩頭地往“老憨”家跑，幫襯著“老憨”干這干那。“老憨”和支書混熟了，就一桶一桶地往外倒苦水。“我說，咱家的明子怎就沒有你這樣懂事呢？也不幫著家里干活，盡在外面瞎折騰。”李書記笑笑：說：“叔，明子哥他做得對！現在咱的目光也要放遠點，國家提倡發展私營經濟，于國于家都有好處嘛。”

聽說，那天晚上，“老憨”家的燈亮了一夜。第二天一早，有人看見“老憨”揣著一疊厚厚的東西出了門。

又聽說，“老憨”把自己的“棺材本”都一起給了他兒子，讓他兒子到村里參股去了。“老憨”逢人就說：“咱現在也是股東了！”

你問“老憨”現在怎么樣了？他還守著他的那幾畝地呢。不過，這回地里多了一個漂亮的女子，是他們家剛娶進門的兒媳婦。

老憨啊！老憨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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