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一直害怕別人提及這件事,她要強,她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,改變自己的家庭,讓那家里多一些光明,少一點憂郁。一天,我和她一起回家。走到胡同口,她的哥哥從巷深處走出來,烏黑濃密的頭發。
一身藍色的學生裝得非常干凈。,雖已不很新,但洗一支閃亮的鋼筆插在他上衣口袋里。他背著一只書包—大概就是上學時候的書包吧!像要去辦什么事情。
“喲,大學問家來了!”“你們看,還裝那酸樣兒呢。”“嗬!大學問家,怎么連個大學也沒撈著呢?”“哼!癲蛤蟆想吃天鵝肉。”哥哥只是一瞥那些穿得花花綠綠的青年,并不說一句話。
他在那喧鬧的怪叫聲中走著,堅定地走著!“哥哥,你看他們……”她畢竟還是個孩子,眼睛里盈盈地,含滿了委屈的淚。
哥哥輕聲地安慰她:“不要緊,讓他們去說吧!我們走我們的路。大學,我還是要上的……小妹,快回家吧!哥哥又重新背了背書包,大步地走了。她望著哥哥的背影,抹了淚,匆匆地回家去了。
從那以后,她的心境似乎開朗起來了。她依舊用功,清早上學的時候,眼圈上的青黑色消失了。她的臉上,常常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、輕松的微笑。
她的功課卻始終不見起色,成績平平。我想,她也許根本就不適于學習吧!如果她去學裁縫,也許大有潛力可挖,因為,她很能干,干活很利落的。去年,我們一起考高中,然而,她落榜了、我帶著一種難以名狀的心情去看望她。
走進她的家,我的眼前豁然一亮,原來熏得黑乎乎的墻壁,粉刷一新,閃著潔白、耀眼的光。家具雖然還是黑色,但被這明亮的白色襯托。竟顯出一種黑白分明的美……桌上,一盆開得蓬蓬勃勃的花,那花雖不很名貴,但,好香,好香……母親和坐在床上的父親微笑著。
招呼我坐下。我深深地感到,那籠罩在這個家庭上空的陰云已經飄散了!
她微笑著,出乎我的預料,她的臉上,沒有悲傷,沒有失望,而是帶著一種深沉的自信。我開門見山地問:“你打算怎么辦?”她溫和地一笑,“我不打算繼續上學了。”那語氣中含著堅毅,然而又似乎充滿了眷戀。
我眼前出現了她埋失苦讀的身影,那孜孜不倦的身影,那樣一顆早熟的、充滿著渴望,充滿了憧憬的心。“我覺得實在太累了,”她說,“我和哥哥一樣,都想走‘考大學’這條路,哥哥沒考上,然而··一”她對我說,哥哥沒考上大學,就毅然地參加工作了—當了一個自豪的建筑工人。但他仍然喜歡讀書,他還是想多學些知識,現在,他正在上“夜大”。
她興奮地對我說,當哥哥用自己勞動的報酬給爸爸、媽媽和她每人一件禮物時,一家人都高興得想哭。“看來。我們的路不只是‘考大學’這一條她像發現廠真理,興奮而歡愉。
是呀!我們的路不只是一條,我們的路的確是很多、很寬廠啊!她送我出來,而且說也要順便出去,市內有一個裁剪學習班,她報了名。她走了,那輛舊自行車吱吱嘎嘎地歡愉地唱著歌。她仰起頭,陽光下,她頭上那幾根白發亮亮的,她已經成熟了,她會錯著自己選定的路走下去,走下去,雖然也許是一條不甚平坦的路。
我的確常常想起她,想起她的路……